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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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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

“自然先是孟秋辭, ”少女卻毫無所覺,睜著雙渾然無半分私心的眸子,“就近相救, 她此時便在山中。”

梁善淵目光沈沈凝視她片晌, 彎唇應了聲“好”,卻一手攬過少女後腰, 一手穿過其膝彎將人輕巧攬抱進懷中起身, 徑直往山下而去。

花灼本以為她會去尋孟秋辭身影, 但梁善淵一路目不斜視, 走到山下,素手一揮,四下靜謐之處,便多出把紙糊的軟轎。

前方拖轎一紙糊的高頭大馬, 與一怪異紙人,花灼嚇得一跳,見她腳步往軟轎而去, 忙在其懷中道, “阿、阿善,你不會是想要我上那轎子吧?”

梁善淵一時未言, 只一雙微彎鳳目垂斂望她。

花灼咽了下口水, “真的?”

“怕?”

“怕啊!”

“怪哉,灼兒整日與我這鬼廝混一處,竟還會怕這些東西麽?”她話音雖溫和, 卻並不容質疑,“你一人走不出金羽街坊, 坐上去吧,它自會帶你回驛站。”

花灼心有恐懼, 卻也知無時間可拖,她若怕了,那孟秋辭與許如意更要添多一分危險,當下在原地糾結片晌,還是硬著頭皮上了這紙糊馬車。

梁善淵肩背箭筒,手拿彎弓,一雙不沾凡塵的寒涼美目沈沈盯著那頗有幾分滲人的紙糊馬車前行,卻見自窗邊,探出張鮮活的少女面孔來。

“阿善!”她自是看不見梁善淵面孔了,只對他的方向喊道,“同心鈴你我一人一個!只要你心念意動,我這邊的自會跟著響起來,只要響一下,我去尋武兵救你!”

少女聲音被紙糊馬車牽帶,越發遙遠,不可及,梁善淵只對她的方向揮了下手,便轉身往山林中走去。

懷中少了個人。

周身寒涼逐漸染上他衣袂,業火自體內層層灼燒,恍似方才片刻,只一場虛無美夢。

不該說美夢。

畢竟,他連入睡都無法做到,數百年下來,從不知入睡是何等滋味,做夢,又是何等滋味。

要到多麽安逸?才能將神魂擱置,歇息臥躺?

疼痛永相伴,才導致,每每與她碰觸,纏綿他日日夜夜的疼痛消失不見時,他會覺得,那便是獨屬於他的美夢了。

可如今想來,那又算是什麽美夢?

不過是一向喜愛站在高處之巔,戲弄玩樂他性命的老天爺,送他的一時興起罷了。

他能困此女百年,百年之後,世間再無解藥,而他食髓知味,屆時又當如何?

林中一片陰森,梁善淵目光晦暗望向天際,似蓄勢待發,蟄伏其中的兇獸。

既給他這味解藥,於他便是陰黑的天破開一隙裂孔,哪怕傷破筋骨皮肉,九死一生,頭破血流,他也定要借此裂孔鑿壁而出。

這老天爺,誰都能當得,亦誰都能殺得。

“阿善,”妖鬼雖於梁善淵馬首是瞻,卻沒規矩慣了,鬼魄寄在林中石菩薩像中,“計謀已成,那貴女不必殺了?”

“嗯。”

他踩過林中片片草葉,原本雜鬧的猴妖與地鬼皆無絲毫言語,似觸及令他們心覺恐怖畏懼之物經過一般,梁善淵走進深林,方在一片荒地之中停下。

滿地殘血,孟秋辭渾身是傷,幾乎進氣多,出氣少,茍延殘喘的躺在血泊之中,早已暈死了過去,一只手還拼了命般要往前爬似的,明顯是憂心掛念那貴女安危。

梁善淵尋了塊平潤的石頭坐下來,自懷中取出樣物什,“誰帶了針線?”

林中猴妖鬧開,片刻,卻是個女童小鬼浮現在梁善淵面前,聲音頗有幾分怯懦,“我、我帶了。”

梁善淵起身,尋了根適用的木根,蘸了孟秋辭身上的殘血,在他手上那件物什上畫了畫,便對女鬼招了招手。

女鬼頗有幾分戰戰兢兢走過去,東西拿到手裏,卻是個縫了一半的福壽娃娃錢袋,下頭沒縫到的地方被梁善淵用木根畫好了,構成一張福壽娃娃的臉。

“這......這是?”

“照著我畫的繡好。”

梁善淵話落,再未有言語,女鬼雖心頭恐懼,卻急忙抿線端起繡活,片刻,又憋不住道,“大、大人,這錢袋子,您方才用血染出去了些......”

“我知道,”他面帶幾分笑意,“繡你的便是。”

沒有血,如何顯他可憐?

錢袋子繡好,梁善淵垂眼打量稍許,走到孟秋辭身側。

雖有心要猴妖替他辦事,但如今不是嫌厭臟汙的時候,梁善淵指尖一提女子後頸衣物,便將其拎了起來,身影轉瞬消散不見。

金羽街巷,早已因猴妖作祟亂成一團,官兵竟都不敢上前,陰黑巷陌,只青年一人抵禦猴妖襲擊。

滿巷子的猴子屍身,幾乎累成厚厚一層,快將許如意就此淹沒,剛殺死一批,又來一批,許如意早已被逼至絕境,猴妖不顧性命抓撓辟邪符,辟邪牌掛在他脖頸之上,亦碎裂分分!眼見又有猴妖直逼面門,許如意當即渾身緊繃,一紙貼上,

“......攻!”

猴妖霎時死如焦灰,當即便另有猴妖蹦跳而下,許如意雙手雙腿,前胸後背滿身受敵,本就發疼的眼睛越發不好使,“你們究竟怎麽了!竟是半分不懼生死嗎!?”

他當即逼出十指鮮血,又灑一片鮮血而去,口中念念有聲,當即猴妖死若切菜,卻不擋猴妖大批進犯,便是神仙亦然在劫難逃!又被僥幸而至的猴妖猛地抓撓後背,刮出大片血肉,許如意口中當即控制不住,竟痛苦到吐出大片鮮血。

鮮血自他口中出,便成利器,猴妖死傷慘重,見此情景,幾只眼冒綠光站在石墻之上,似終於有幾分忌憚。

可許如意知道,這些猴妖是在等他死。

禦鬼師術法為占蔔卦象,符咒殺陣,但相同的是,到最後地步,便只剩祭滿身血肉,此法便是新手也定能將敵人鬥的兩敗俱傷,但與之相對,要用性命為獻祭。

許如意胸腔一起一伏,生死攸關之際,卻只將懷中甜餅藏得更深。

灼兒,師妹,還沒要她倆吃到他帶的烤甜餅呢。

若他獻祭,能換她二人平安,拖住此地猴妖腳步......

許如意當即逼出體內殘血,只心中竟起悲涼意,閉著發疼的眼大喊出聲來,“來啊!一群畜生!不是拼了命的要殺我嗎!還不快來!”

幽黑天際,一輪細彎殘月,一道雪色身影迎著夜風站在房梁之上,旁側地上還躺著具不知死活的女子。

梁善淵一眼微瞇,漆黑夜色下,手中彎弓拉滿,箭矢所指方向,正是對面街巷中,許如意的頭顱。

若他這一箭射.出,定能將其一擊斃命。

游走世間數百年,刀槍劍戟斧鉞鉤叉,琴棋書畫四書五經,道教佛法君子六藝......梁善淵無一不曉,最擅弓矢,近乎百步穿楊,他掌著疼痛的手,箭尖直指許如意,眸光卻隱隱泛出幾分謀算,令人不寒而栗,繼而箭矢微偏,飛.射而出!

許如意見一把箭矢似有穿破蒼穹之意,直直射.入他之前猴妖進犯之地,倉皇後退,正驚懼,見那紮在猴妖屍身之中的黑羽箭矢當下竟自燃起星火!

猴妖遇火,當即慌亂四散,許如意還未反應過來,便覺身後不知何時浮來活人氣息,許如意面色遽然生變,一瞬間腦海中閃過許多人影,卻想不到何人擅箭,不知此人是敵是友,許如意當即渾身緊繃,猛地轉過頭去。

竟見,身後一白衣女子。

“善淵姑娘?!”

“許道長。”

哪怕現下危機之時,此女依舊一副溫潤美面,她一雙鳳目雖內勾外翹,生的幾分淩厲,卻眼神平緩,透出如玉柔和,掃過前方欲燃愈烈的火光,一手提起許如意的衣領往後拎來。

“你、你做什麽?”許如意滿身傷痛,鮮血直流,驚訝之下,幾分好笑,“你想拉著我上去?善淵姑娘,莫要白費力氣了!你快回去——”

他話音啞在嗓子眼裏,竟被梁善淵一手提著後領踩上街墻,轉瞬之間,撈起石墻上掛著的一人,許如意還沒反應過來,驚楞模糊一望,“師妹?!”

孟秋辭滿身鮮血,早已暈死了過去。

“咱們受了埋伏,梁府殘留猴妖察覺到花灼姑娘身份不一般,與玉蒸那厲鬼聯手對付咱們,”梁善淵言簡意賅,“方才當真兇險,但道長放心,我已將花灼姑娘救下送回驛站了。”

許如意自方才便見此女亦是滿身狼狽,且手姿勢怪異,恐怕經歷一場惡戰,聽花灼安全,當下所有懷疑揣摩皆隱下心頭,他忍著滿身疼痛道,

“善淵姑娘,多謝你救命之恩,你竟如此擅弓箭,當真要小道意想不到。”

沒想梁善淵卻道,“我曾想做過禦鬼師,但因忍受不了道觀戒律森嚴,便罷了。”

許如意聞言,驚楞不已,可轉念一想,又覺出幾分其餘意味。

“善淵姑娘,小道此話聒不知恥,但實在好奇,善淵姑娘一路跟隨,如今又不顧生死救我們性命,可是有心想與我們同行?”

沒料此女應的迅速。

“嗯。”

梁府已破,梁善淵一身本領,又無意入道觀,走南闖北於她一女子而言亦是萬分兇險,想尋求同伴,本再正常不過。

許如意今夜見此女箭法,知其為難得人才,相處多日,了解其本性良善,此時心中也不免起了拉攏之意。

但他心中莫名,“僅僅因此?”

他與孟秋辭年歲不大,於禦鬼師一行,只算初出茅廬,梁善淵選擇太多,且他二人只是外出歷練,還帶一毫無本領卻身份貴重的花灼,與他們同行,可謂是吃力不討好。

他擡頭,便見梁善淵側眼望他。

女子面染幾分淺淡笑意,“不僅僅。”

果然如此。

“那是為何?”

女子一雙鳳目彎彎。

“因我愛慕花灼。”

“咳啊!”

許如意當即一口鮮血嗆咳而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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